马寅波一辈子没穿过什么像样的西装 总是穿着件灰色的 皱皱巴巴的 棉麻质地的西装外套 说是西装 都有点 抬举它

办公室其他老师总是看不过去

老马啊 咱年纪大了 是不是也该换件好点的西装

马寅波总是用他干瘪的手指撩一撩额前的刘海 再推一推眼镜： 自在

说罢就不再理任何人

说得多了 别人自讨没趣 自然就也不去碰那个壁

说到他儿子新出的那本书 他心里就觉得讽刺 归来仍是少年 少年是什么？意气风发 

但这本书的假作者在医院当植物 真作者早就和少年二字沾不上边了

他今年四十九 头一次意识到什么是力不从心

不仅仅指那难以启齿的房/：事

甚至爬上自家那不高不矮的三层楼房 就得呼哧带喘的歇上好一阵

同样不再年轻的 还有那阳台上陪他十来年的黑色笔记本电脑 

早些时候他还用笔写作 后来眼见家里手稿越堆越多 老婆实在看不下去 骂了他好几回 他才去市场上了淘了这台本来就老旧的二手电脑

现如今 那二手电脑和他一样 开机 风箱就聒噪得像是隔壁厨房那台兢兢业业了二十年的抽油烟机

开机那几分钟 他就对着漆黑的电脑屏幕整理自己的仪容 要对文学抱有尊重 这是他所谓文人 的风骨

再打开 word 又是一阵喧嚣 每次写作之前的准备都会令一般人烦躁不堪 但马寅波不同

仪式感是要有的 越艰难 就证明自己越努力

越努力就越幸运

每次把双手放上键盘 他就开始想象自己是世界级钢琴家 最起码也得是朗朗这个级别的 因为别的他也不知道

醉心于文学嘛 哪里分得出心思去了解乐坛 

他的写作总是在半夜开始 夏天阳台蚊子多 花露水味儿熏得马墨直皱眉 

敲击键盘的声音过大 卧室门一开 丢出来一个枕头 要死啊 小点声

还好只是个枕头 要是个花瓶 中国文坛可就少了位了不起的作家 马寅波想

但很多时候 妻子和孩子 更像是他追寻文学梦想的背景板 他们的喜怒哀乐到了他的面前 好像自动就消了音

他脑海里都是自己参加各种颁奖典礼的场景 真是可惜 领奖那一刻太短暂了 比起他默默耕耘的三十年 太短了

他在那颁奖典礼上 倒是穿了回正经西装 节目组看不下去他皱得像枣皮的外套 借给他一套 人是看着精神了 但是总觉得不得劲

自己出书买书 大家都觉得他疯了 

疯了？伟大的作家不都是疯子？

不疯怎么配得上他心里的文学梦？ 这就算疯了？

天台上的风有些凉 跳还是不跳？

由不得他 下落的一刻 他有点后悔了 怎么就不知道买套好点的西装呢 现在这件有点透风 

他的身体 有点凉

他总抱怨没人看他的书 他落下去之后 风倒是把他的一整本书都翻完了 

老天你觉得怎么样啊？这不  马寅波都追到天上问去啦